第4章

奶奶擦了擦手从厨房探出脑袋,她也高兴的喊:“真的?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呀,那今天可要炒点肉,好好庆祝一下。”

我本能的想喊他不许去,他的脾气一定会听我的话。

可他眼里闪着雀跃的光,让我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。

我强撑着笑脸说:“是啊是啊...好消息。”

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,我抓着爷爷的手问:“你报道是什么时候?”

爷爷愣了一下,呆呆的说:“妈你的消息怎么比我还灵?我都还没说我被大学录用的事,你怎么就知道了?”

我目光闪躲,讪讪的笑着,胡乱打了个圆场圆了过去。

他半信半疑,又有些遗憾的说:“我本来还想在吃饭时给大家个惊喜。”

他给伯伯和我爸发花生和糖豆时,才兴冲冲说了他后天就去报到。

后天!

我差点没控制住喊出来,可我又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
爷爷后天报到,那也就是伯伯和我爸明天就要去煤堆玩。

我必须得想出一个办法来。

当天晚上我就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,各种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一遍。

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,专门盯着伯伯和我爸,恨不得把眼珠子粘在他俩身上。

今天他俩休息,不用去学校,而爷爷和奶奶都去上班了。

伯伯和我爸被我死死地盯着,心里直发毛,还是我爸壮着胆子来和我搭茬:“奶奶,我和哥哥没干坏事,你怎么不高兴?”

我绷着脸不说话。

我爸眼珠子一转,立马改口又喊道:“姐姐姐姐,你怎么啦?”

我无语道:“没你事,一边玩去。”

我爸一脸委屈,撇了撇嘴,灰溜溜跑走了。

一上午都相安无事,谁知他俩刚午睡起来,伯伯就和我爸商量着要去工地的煤堆。

我爸那个傻小子还在拍手叫好。

听到‘煤堆’两个字,顿时我就像炸了毛的猫,我重重地一摔手里的扫床扫帚,我骂道:“不许去!”

我并不知道他们说的煤堆在哪,也不能确定我告诉爷爷他们在煤堆后,爷爷就能顺利地找到他们。

更不能确定的是,在他们出门后,还会不会发生其他我所预料不到的意外。

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呆在家里,哪也别去。

眼瞧着我都已经发火,谁知道伯伯像是存心和我作对一样,好说歹说就是非去不可,哭着喊着死活都要出门。

我气急,八九岁的小孩已经沉了,我把他按回床上,牟足了劲对着他的**左右开弓,‘啪啪’就是两个巴掌。

我高声质问:“你今天就好好在家呆着不行吗?为什么非得出去玩?”

我爸刚刚还也一起吵着要出去,现在吓得立马噤了声。

我抓着他问了很久,直到最后,伯伯才红着眼眶说:“奶奶...我不是去玩,我听说可以去工地上捡煤渣,攒一攒就能卖钱了。”

我哭笑不得:“那你刚刚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
他小声说:“因为爸爸说这是偷东西,他不许我去捡煤渣,我害怕你骂我。”

“但是其实根本没人管,很多小孩都去了,他们用换来钱买冰棍买玩具。”

我坐在他身旁,放软了语气说:“你想吃冰棍,奶奶给你买呀。”

他摇了摇头:“马上爸爸就要当老师了,我想给爸爸买支钢笔,英雄牌的,老师都是要用钢笔的。”

我心里一酸,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口里翻腾。

喉咙像是被堵住,看着他懵懂又带着水雾的眼睛,我说不出来半句责备的话。

我揉了揉他的脑袋,说了一声‘好孩子’,然后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。

我语重心长地和他说,就算没人管,也不能白白拿别人的东西,如果想要赚钱,天底下有的是办法。

太奶是纳鞋底勾鞋垫的高手,她的身体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,只不过年纪大了实在挨家挨户跑不动,所以只在有人上门的时候,偶尔才做几双。

我给伯伯提了一个非常好的解决办法,让他和我一起学着勾鞋垫,然后他再拿去集市上卖,卖来的钱都归他。

伯伯听了之后,重重地点了点头,眼睛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,他拍着胸脯和我保证一定好好学。

等到爷爷和奶奶下班回来时,就看见两个小孩坐在我身旁,笨拙的学着勾鞋垫。

爷爷疑惑地看了一眼,打趣道:“太阳从西边出来了,两个疯小子居然迷上了针线活,有前途。”

伯伯和我爸学了一下午,累坏了。

他们吃过晚饭早早的就上了床,轻微的鼾声断断续续,睡的又沉又香。

我又是一夜没合眼。

本来我想跟着爷爷一起去,但是家里只有一辆自行车。

如果我强行让他带着我去,也只会给他添麻烦。

天还没亮,奶奶就生火把早饭做好了,还用铁饭盒打包好了爷爷的中午饭。

爷爷专门翻出平时不舍得穿的新衣服新鞋,对着镜子使劲的拽了拽,试图把每一道衣褶弄平。

临行前,我揪着爷爷再三叮嘱:“路上慢点,时间还早着,别急,误不了事!”

爷爷看着我神经兮兮的样子,笑道:“妈你今天这是怎么了,我会安全回来的。”

“你知道,我最听你的话了。”

他踢起脚架,站在院门口冲我和奶奶招了招手,然后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用力踩下了脚蹬子。

那天,他消失在了红日初升与地平交汇的线。

爷爷刚走,我的头就又重又沉,恍惚之间,身形不稳差点栽下去。

奶奶眼疾手快,一把搀上了我的腰。

奶奶焦急的问:“怎么了吗?”

我摆了摆手,正要说没事,眼前突然涌现出一片黑。

浓墨一般的漆黑在我眼前蔓延开的时候,我还在惦记着。

爷爷会不会回来?

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又有了意识和知觉,尤其是脚趾头铭心刻骨的疼让人完全忽略不了。

脚趾头?

我大叫着从床上坐起来,刚一睁眼,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。

我在一个整洁又明亮的房间里,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书柜,密密麻麻的书塞得满满当当。

柔软的被子盖在我身上,这是我以前从没接触过的丝滑触感,我吓得从床上一跃而起。

我连滚带爬的推开门,发现客厅也成了我完全陌生的样子。

瓷白的地砖,红木的茶几和豪华皮沙发,那坐着的两个人顶着我再熟悉不过的面孔。

是我爸妈。

客厅的空调吹得我头脑发懵,我呆呆的开口:“国栋?”

我爸给我妈剥橘子的手一顿,他皱着眉毛说:“怎么今天不喊老头,改叫国栋了?”

我妈吃下我爸递到嘴边的橘子,埋怨道:“你就惯着你姑娘吧,一天没大没小。”

我爸连声应下:“是是是,那我小时候也没大没小,我奶奶还让我喊她姐姐呢,乐意喊什么就喊什么吧...”

缺失的记忆一股脑涌上来的时候,脑袋是撕裂一般的疼。

如同诅咒的贫穷命运在这一刻被改写。

这一次,我爸发奋读书,考上了医学院,现在光荣地成为了肛肠医院的一名主任。

在他手下康复的病人多到数不胜数,大大小小红色的锦旗摆满了他医院的办公室。

【长得超帅割的贼快,真的不疼肛好有你。】

【上有好生之德,下有再造之恩。】

【妙手仁心顶呱呱。】

......

伯伯则成了工地上的白帽子,快五十岁小老头最大的爱好居然是做手工。

勾鞋垫打毛衣,就连家里的秃毛狗都有十几件毛衣穿。

奶奶成了一个自信的小老太太,每天拿着红扇子下楼跳广场舞,偶尔还会和其他老太太拌上几句嘴。

而我家原先住着的,连墙皮都会脱落的老旧宿舍楼摇身一变,成了离市中心不远的大平层。

我妈原先的总是提心吊胆被抓的流动馄饨摊,如今也成了一家不大不小的正规门店。

我成了我爸妈爱情的结晶,不再是奉子成婚的无奈!